卷首语
《大吴通鉴?帝王纪?德佑帝萧桓传》载:“帝萧桓自诏狱还宫,青布车驾碾过宫道青石板,辙痕压着残雪,咯吱声在晨光里漫散。途经西华门时,车驾暂驻 —— 此门石阶犹留浅淡炭痕,乃昔年流民举 “大同卫尸山图” 时,炭笔蹭落的余迹。帝掀帘远眺,触景忽忆天德元年正月复辟之役,往事如潮,历历在目。
时南宫门久为叛军所守,镇刑司副提督石崇率缇骑三百,皆披玄甲、执长刀,以巨木撞门。门轴崩裂之声震彻雪地,石崇首破宫门而入,甲胄染叛军之血,膝跪积雪中,一手提刀、一手攥帝腕,力道猛厉,竟攥得帝腕生疼。帝当时囚于南宫三载,衣袍破旧,冻得齿间打颤,唯余重获自由的狂喜,石崇忽指远处城墙烽燧,低声道:“陛下观之!谢渊身任兵部尚书,素不附复辟之议,故匿不燃烽 —— 京营士卒见烽方敢动,今烽火台空无一人,显是谢渊有意阻援,欲陷陛下于危难!”
帝顺其指望去,那烽火台孤悬城墙中段,台顶空荡,无半束烽薪,更无烟火之迹。时帝为怨愤所困 —— 三载囚室之寒、百官之避忌,皆化作对 “见死不救” 者的怒意;又为石崇 “救驾” 之功所惑,兼之石崇麾下缇骑环侍,皆附声曰 “谢大人确有二心”,遂深信不疑,对谢渊之怨,自此郁结于心,历久未散。
及是日,帝坐于车中,指尖犹留于科临终时的冰凉触感 —— 忆于科卧于诏狱稻草堆,枯手攥帝袖,断续言 “石崇…… 粮仓…… 火药”,气绝时眼珠犹凝江山;又念及案上石崇通敌铁证:柳明账册载 “天德二年三月,私贩大同卫冬粮三千石予北元”,北元密信书 “割三城换兵权”,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核验印鉴,确为石崇所掌镇刑司旧印。诸般证据在胸,帝始恍然醒悟。
按《大吴烽燧规制》:“京师十二烽燧,隶兵部职方清吏司,燃烽需双证 —— 一为帝手谕朱批,二为内阁首辅与兵部尚书联名勘合。非遇外敌叩关、宫禁倾覆之危,擅燃烽燧者,以‘擅调军防’论罪,轻则削职流放,重则斩于市曹。” 石崇当时以 “撞门劫帝” 为私举,既未禀明内阁首辅刘玄,亦未得帝之片纸手谕,纯系一己之谋;谢渊为兵部尚书,素以守制为纲,德胜门之战时,曾因 “无勘合不调兵” 拒杨武之请,今石崇无旨擅动,谢渊岂敢违制燃烽,授人以 “谋逆” 口实?
帝复忆西华门旧事:复辟后三月,大同卫城破之讯传至京师,数百流民跪于西华门阶下,为首老丈白发覆霜,手持炭笔绘就的 “大同卫尸山图”,纸上残尸叠叠,旁书 “求陛下为儿郎做主”,字迹歪斜却满含血泪。时石崇侍侧,低语曰 “此乃谢渊唆使,欲借流民乱政”,帝当时竟信其言,命玄夜卫驱散流民。唯谢渊身着绯色官袍,挺立于缇骑刀前,厉声道:“陛下!流民皆边军亲属,所言皆实!大同卫之败,非因北元势众,乃因军粮被克扣、火药被挪用!百姓之眼,亮过朝堂粉饰;民心之向,重于权臣谗言 —— 臣愿与流民对质,查军粮去向,若有虚言,甘受‘欺君’之罪!”
彼时帝为石崇 “复辟功臣” 光环所蔽,反斥谢渊 “借民逼宫”,罚其巡守京营。今思及此,帝始知昔年之怨,全为石崇构陷;未燃之烽火,非谢渊之过,实乃帝自身轻信奸佞、辜负君臣信任之故。车帘外晨光渐盛,帝攥紧帘绳,眼神由愧转厉 —— 此 “烽影顿悟”,终扫心头迷雾,太庙清奸之决,自此坚定不移。遂命李德全:“速传谢渊、周显、萧栎入御书房议事,太庙大典诸事,需再定细节,务使石崇奸迹,昭于列祖列宗之前!”
怀于科
湖山葬骨,悠悠越千载矣。
祠畔松涛阵阵,似闻杜鹃啼泣,如诉幽思。
遥想当年,德胜门前,戈戟指向寒月,军威凛凛。
紫宸殿上,谏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