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《大吴通鉴?帝王纪?德佑帝萧桓传》载:“帝乔装青衫,携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德全潜入诏狱,会晤被囚太保谢渊。时渊绝食三日,受酷刑,形销骨立,见帝仍无怨恨,唯忧北元乘隙来犯、边军无主。帝出示石崇通敌账册,泣曰‘朕信卿矣’,并告以封锁石府、明日太庙平反之事。
按《大吴诏狱管理章程》,非诏狱署提督与玄夜卫指挥使联名勘合,不得私会重犯,帝此举乃‘违制护忠’,显其愧疚之深。史评:此‘诏狱晤忠’,为帝与忠良冰释前嫌之关键,谢渊之忠、帝之悔,皆在此间尽显,为次日太庙清奸奠定情感与政治双重基础。”
望谢玄桢在狱中
金丸缀枝浴晨晖,翠芷汀边抱秋霜。
甘腴足慰凡夫口,清苦尤明君子肠。
荐俎恰宜芷馥漫,登盘每羡柑味长。
物性虽殊皆有寄,何须相轻较短长。
诏狱的青石廊道深不见底,潮湿的墙壁渗着水珠,混着铁锈、霉味与淡淡的血腥气,在密闭的空间里交织弥漫,每一步都像踩在历史的尘埃上。萧桓褪去象征帝王的十二章纹衮龙袍,换上一身普通的士子青布长衫,领口磨得有些发白,腰间未佩玉玺,仅藏一枚小巧的玄夜卫通行令牌 —— 这是周显按他旨意特制的,可避开诏狱常规盘查。他脸上蒙着半块玄色纱巾,只露出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,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:有对违制私访的顾虑,有对谢渊的愧疚,更有对即将到来的对峙的忐忑。
李德全身着灰布太监服,紧随其后,脚步放得极轻,几乎听不到声响。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,他深知此次私访的风险 —— 按《大吴诏狱管理章程》第三款:“凡重犯羁押,非诏狱署提督与玄夜卫指挥使联名勘合,或帝亲笔手谕,任何人不得私入探视,违者以‘擅闯禁地’论罪。” 萧桓既未下旨,也未告知周显、徐靖,仅凭一枚特制令牌潜入,一旦暴露,不仅会引发朝堂动荡,更可能给石崇党羽可乘之机。
“陛下,前面便是北院牢房,徐靖的人虽已被周显大人软禁,但仍有少量镇刑司旧部暗中巡逻,需格外小心。” 李德全俯身低语,指尖指向廊道拐角处的阴影 —— 那里隐约有玄色衣袂晃动,是未被彻底清除的暗哨。萧桓点头,示意李德全上前交涉,自己则藏身于石柱后,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。他想起昨日收到的密报:徐靖在被软禁前,曾对谢渊动用 “夹棍”“鞭笞” 等酷刑,虽未伤及要害,却也让本就绝食的谢渊雪上加霜。
李德全凭借周显提前安排的暗号,顺利支走暗哨,挥手示意萧桓跟上。走到最深处的牢房前,铁栏上的铁锈斑驳,透过栏缝,能看到稻草堆上斜倚着的单薄身影 —— 那是谢渊,曾经身高八尺、挺拔如松的兵部尚书,如今竟瘦得脱了形,颧骨高高凸起,眼窝深陷,青色的胡茬爬满下巴,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忠臣判若两人。萧桓的心脏猛地一缩,愧疚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。
听到脚步声,谢渊缓缓抬起头,浑浊的目光穿过铁栏,落在萧桓身上。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,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,像一盏耗尽油的灯,仅余微弱的光。唇边还沾着未干的血迹,那是昨日受鞭笞时留下的,混着稻草的碎屑,显得格外狼狈。他想挣扎着起身行礼,双腿刚一用力,便因虚弱晃了晃,又跌坐回稻草堆上,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。
“陛下……”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,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,“臣…… 罪臣谢渊,参见陛下。” 即便身陷囹圄、受尽折磨,他仍未忘君臣之礼,这一声 “陛下”,听得萧桓鼻尖发酸。
萧桓快步上前,示意李德全打开牢门。铁锁 “咔哒” 一声打开,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谢渊面前,蹲下身,颤抖着伸出手,想要触碰他的肩膀,却又在半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