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《大吴通鉴?德佑帝本纪》载:“谢渊系诏狱久未决,帝萧桓夜不能寐,追忆往昔君臣共事之谊,心甚矛盾。然权欲之念、猜忌之心终占上风,遂密下旨,命玄夜卫查抄谢渊府邸,拘押其家眷,为定罪之举铺路。帝之决断,虽暂稳朝堂之势,却寒天下忠臣之心,为日后乱局埋下隐患。
史评:帝王无情,非无义也,实乃江山之重压倒私恩。萧桓之犹豫,是人性与皇权之角力;其决绝,是帝王权术之必然。当私恩让位于权柄,当忠良沦为制衡之棋,大吴之纲纪已然动摇,虽暂得一时之安,终难逃因果之报。”
晓雪遇春风
晓雪残萦竹影欹,春风潜度野扉迟。
檐垂冰棱初泫露,溪破冻纹渐泛蕤。
轻絮漫逐寒氛歇,疏香暗逐晴阳绥。
空山不见人踪觅,唯有新踪印碧沙。
晓雪犹残,栖于竹影,其姿斜逸。春风悄至,暗度野人之舍。檐下冰箸,垂挂晶莹,初融玉液,点滴成音。溪面冰纹,渐次破碎,漾起涟漪,似绽繁花。
轻絮漫漫,随寒色而渐消,仿若冬之残梦;疏香暗暗,逐暖阳而徐来,宛如春之细语。空山岑寂,不见人踪更易,唯余新痕,印于碧沙之上,宛如自然之妙笔,绘就一幅晓雪春风图,静谧而富有生机,令人沉醉其间,感岁月之更迭,叹造化之神奇。
三更的梆子声从宫墙外传进来,沉闷得如同重锤敲在萧桓的心上,在空旷的御书房内久久回荡,竟似与庭院中那口枯井的回响交织在一起,嗡嗡不绝,扰得人心神不宁。
案头的烛火已燃至灯芯末梢,跳跃的火焰忽明忽暗,将他的影子投射在金砖地面上,时而拉长如孤峰,时而蜷缩如寒蝉。蜡油顺着烛台缓缓滴落,凝固成蜿蜒的泪痕,恰似他此刻纠结缠绕、无法梳理的心事。一阵夜风穿窗而入,烛火猛地摇曳了几下,险些熄灭,殿外传来几声凄厉的夜鸦啼鸣,沙哑而尖锐,像极了冤魂的哭诉,让这深夜更添了几分阴森。他褪去沉重的龙袍,只着一身素色常服,却依旧辗转难眠,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如同煮沸的江水,片刻不得安宁。
索性披衣起身,赤足走到窗前,冰冷的砖石透过薄袜传来刺骨的寒意,让他混沌的思绪稍稍清醒了几分,可耳边却莫名响起幻听 —— 那是谢渊在青木堡之战后,沙哑却坚定的请罪声,混着士兵的呐喊与刀剑的碰撞声,在脑海中反复盘旋,挥之不去。
夜色如浓稠的墨汁,将整个紫禁城浸泡得密不透风。远处的钟楼顶端悬着一盏孤灯,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微微摇曳,像一颗即将熄灭的寒星,勉强撕开一丝夜色的帷幕。
庭院中的那口枯井,井口积着落叶,晚风掠过,竟似传来呜咽般的回响,仿佛是无数过往的声音在此刻汇聚,低声诉说着被遗忘的往事。萧桓望着那点微光,目光渐渐涣散,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与谢渊共事的点点滴滴,那些被权力与猜忌掩盖的记忆,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——
那是德佑十四年的寒冬,北元铁骑突破边关防线,军报如雪片般涌入宫中,满朝文武人心惶惶。他与谢渊在御书房彻夜议事,谢渊将九边重镇的沙盘铺开在案上,冻得通红的手指在沙盘上反复勾勒防御路线,粗糙的指尖因常年握笔治军磨出厚厚的茧子,却依旧灵活精准。“陛下放心,大同乃边防要冲,臣愿亲赴前线,率边军死守,定保边境无虞,不让北元一兵一卒越过长城。” 那时的谢渊,声音因连日操劳而沙哑,眼窝深陷,布满血丝,却始终目光灼灼,如同燃烧的炭火,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那一夜,烛火燃尽了三盏,铜炉中的龙涎香早已燃尽,空气中只余下烛油的焦味与两人浓重的呼吸声,谢渊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挺拔,仿佛是支撑起大吴边防的擎天柱石。如今回想起来,那烛火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指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