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天德六年暮春,京城寒沙裹着朔风,黏在锦袍边角结成细霜。养心殿暖阁烛火比常日烈三分,烛泪堆叠如凝血珊瑚,烛芯爆响溅出星火,落在萧桓指间——他正一遍遍抚过账册上暗红圈记,那是刘怀安用焦木炭画就,每一圈都圈着江南一个饿殍盈野的村落名。指腹薄茧磨过糙麻纸页,却焐不透字里行间渗出来的水寒。殿外,缇骑铜铃在夜风中忽近忽远,时而锐如裂帛穿云,时而沉若闷雷滚地,像一柄悬在孤臣头顶的钝刀,迟迟不落却磨人心胆。城南破龙王庙檐角下,十一道黑影循着铜铃暗号悄然集结,庙门“吱呀”合拢时掩住满身霜气,金木水火土五行分支各领两员死士,腰间竹牌在残月中泛着冷光——那是御史陈顺布下的暗棋,更是即将捅向魏党心脏的淬毒利刃。
刘怀安攥紧腰间油布残角,布纹间凝着江水腥气与船夫老王的老茧温度,那是老王临终前咬着牙塞给他的——里面裹着半页账册碎纸。金系首领三槐蹲在庙阶上拭刀,玄铁刀鞘上的“金”字暗纹在残月中浸出冷光,刀刃过磨石时“沙沙”作响,在死寂里撞出金属回音。致仕的徐阁老徐英,此刻正在府中书房铺开密信,烛火舔着他鬓角霜白,“三日后早朝”五个蝇头小楷,是用狼毫蘸朱砂写就,笔锋如老松虬劲,墨痕透纸三分。夜风吹过棋盘街酒旗,卷动满城杀机与微光,破庙豆油灯、徐府烛火、东宫宫灯遥相呼应,一场以忠魂为灯、铁证为刃的对决,已在无声中拉开序幕。
关城
雾霭笼关城,危堞玉辉微。古蟾垂照处,汉旌沐清晖。
霜凝戈脊冷,寒锋沁指骨。风卷旌旄动,猎猎扑征衣。
征马踏沙去,蹄印衔残月。戍人倚堞望,归鸿惹泪垂。
雾散琉璃净,天畔霞初绽。犹瞻故垒在,当年铁骨巍。
献证次日黎明,破龙王庙的豆油灯芯烧得噼啪作响,灯花溅在供桌上,将十二枚竹牌照得纤毫毕现。陈顺立在供桌前,青色官袍沾着夜露,指尖拂过竹牌刻纹:“金”牌镂短刀,“木”牌雕青竹,“水”牌琢波浪,“火”牌烙焰苗,“土”牌印锄头,其下副牌“甲”“乙”二字,是用刀尖刻就的铁画银钩。“陛下已将账册藏入暖阁密格,三日后早朝,便是我们递上全案罪证之时。”他擎起“金”牌,重重按在三槐掌心,竹牌毛刺扎得人疼,“金系掌兵戈,你带金甲、金乙死守徐府街巷。魏鹏的缇骑最是阴狠,若他们敢异动,便是拼上性命,也要护得徐阁老周全——他是朝堂定海神针,不能倒。”
三槐单膝跪地接牌,掌心刺痛让他眼神更锐:“请御史放心,金系弟子以血护忠,徐阁老少半根发丝,属下提头来见。”陈顺转而取过“木”牌,递向木系首领山君——他袖口磨破的补丁,是潜伏魏党眼线堆里蹭出的棉絮,指缝还嵌着伪装货郎时沾的炭灰。“木系善隐匿,你带木甲、木乙护送盐商张万与魏府老仆刘胜入皇城。张万掌盐场交割单,刘胜亲见魏进禄焚账,他们是活证,魏鹏必在城门设卡截杀。”山君将竹牌藏入袖中,指节叩地闷响如夯:“属下已在城外三义庄备好大车,柴草混着晒干的艾草掩气,车轴涂足牛油消声,绝不让证人折损半分。”
“水系掌漕运。”陈顺转向水分支首领云螭,他身形如江苇瘦挺,腰间水波纹玉佩是江南漕帮的信物,衣摆还带着运河水汽。陈顺将“水”牌递过,语气沉如深潭:“你带水甲、水乙速查通州码头私盐底册。刘怀安账册记着‘浒墅关交割’,必须拿到签收凭证与脚夫证词,钉死粮盐转换的铁链,让魏党无从抵赖。”云螭颔首时发梢微晃,声线浸着水汽般温润却坚定:“属下昨夜已遣暗探李四扮作脚夫混入码头,今日午时在望江楼交接,绝误不了事。”
“火系掌烽火。”火系首领玉京大步上前,左颊疤痕在灯影下更显狰狞——那是去年烧魏党粮仓时,被火燎出的勋章。他接